潮新闻客户端 孙苗

五一期间赴杭小住了几日。
返程坐车到家时已是晚饭时分,做菜临时要用到葱,冰箱里找不到备用的葱,也来不及出门采买,想着楼上花盆里尚有几颗任其生长半枯不活的葱,随即上楼查看是否可以有捡漏。
推开屋顶露台门时,眼光顺势扫了一遍摆在女儿墙上的几个花盆,一堆爬山路上挖来颇像多肉的植物——狗牙齿——长势茂盛,满盆满盆地覆盖着。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道鲜亮的颜色,呀,那是什么?我趋步上前,看到了葱盆边上那盆往外生长的仙人掌开出了一大朵黄色的花。单朵的花开得大而热烈,这是我的仙人掌第一次开花。
盯着这朵花良久,不知为何我的眼里泛起了泪光。
父亲,它让我想起了父亲。

父亲尚在时,他在屋顶堆了土种菜。有一次我去看父母时,进门听他们在争吵,一见到我,母亲便觉得判官到了般跟我投诉,让我批评并阻止父亲的某个行为。
原来是父亲摘了自己种的西瓜切给母亲吃,母亲奇怪,觉得屋顶菜地里并未种瓜,哪来的瓜?父亲便骄傲地炫耀,这是他种在最顶上那个“炮楼”上的。何谓“炮楼”?就是楼梯到了屋顶后得有一个楼梯间为这个楼梯遮风挡雨,所以就是楼梯上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。顶上是个平台,这个平台无甚用处,父亲说他是架着两脚扶梯上去的。也不知他花了多少时间一趟趟攀着扶梯把泥土拎上去并种下了植物,甚至还一趟趟攀上去浇水。母亲一听,腾地一下就火起来了,你多大年纪了你,你在四楼的顶层露台架着两脚梯爬上三四米高的地方,也没人帮你扶着梯子,这梯子会滑会倒,你不要命了你。母亲说一想到那梯子就那样无依无靠地搭在墙上,想像着父亲在那高高的楼顶爬上爬下,她都感觉两脚发软,所以她死活不肯吃他说从那上面摘来的瓜,并且让我务必劝父亲千万别再爬到炮楼上去。
是的,这个时候我就是判官。我也批评了已逾古稀的父亲,义正辞严地要求他别再爬扶梯上去。问他上面还有什么,父亲说除了几株瓜苗也就两盆仙人掌。我们嘱他别去管了,母亲更是狠狠地说,你再让我知道你爬梯子上去我就把那木头扶梯劈了烧火用。

是在父亲故去两年后吧,兄长想起清理一下屋顶,也架起梯子爬上炮楼看了看,发现父亲说的两盆仙人掌已经伏到土上,自由野蛮生长得整个顶上都是了。于是他就把它们全部清理出来扔到露台上,准备择时拿下楼扔掉。
母亲带我上楼摘菜时,我看到了那堆晒得将枯未枯的仙人掌。母亲指着炮楼说你看当年你爸种在上面的胡乱长了这么多,这两天我已经装袋子扔掉了一些,虽然戴着手套手上依然被扎了好多刺。
“这是爸爸种的。”我心念一动,拿装菜的袋子捡了两截看着尚未干枯的仙人掌块一并装了进去。你要种啊,母亲见我在捡,说帮我再挑捡几块,我说够了够了想着有花盆空着捡两块种一下,这东西好养活。
今天看到了这朵热烈的花,它开在一块新生的侧块上,往上生长的仙人掌块一截嫩似一截,但是扎根在土里的那一截老掌块是父亲种的呀。
父亲离去已有五年整,我们每个人都沿着自己的轨迹一直往前走,他留在我们生活中的印迹也越来越淡,而这一刻这一朵花,却突然让我仿佛看到了父亲的笑脸。
父亲,如果真的有往生,那此刻你也许是个五岁的孩子吧,或许这正是一个孩童的笑靥如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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